第十六章 雪山松林 (第1/2页)
傍晚时分，花含之终于来到南山脚下，她双脚全部磨出血，浑身几乎虚脱。抬头望去，但见南山绝壁千影，巍峨高耸，比自己的想象不知要险峻多少倍。她心中没有任何的犹豫，咬紧牙关，从雪地里拣起一根树枝，往山上爬去，渐渐地夜色苍茫，她已经在风雪中艰难蹒跚爬行了很长很长时间。她向上看去，风雪迷茫一片，不知道多高，向下看去，积雪掩映的山川河泽白茫茫一片。她突然感到一阵晕厥，想到前路不知几许，她几乎要绝望，但小鱼儿那傻傻的表情一直在眼前晃动，她又怎么能够放弃？
忽然，她听到身后传来呼哧的声音，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，向后一看，只见旁边雪堆里蹲伏着一只狗模样的东西，它全身灰毛，瘦骨嶙峋，两只耳朵高高耸起，一双绿荧荧的眼睛正在瞪着自己。花含之知道这是一只雪山的老狼。她小的时候，曾经陪爹爹到京师周围的山里去狩猎，见过被父亲射死或被猎犬咬死的狼，只是此时自己孤身一人。那狼冷冷地观察着花含之，粗大的尾巴不时在摇摆，突然，它张开嘴，纵身一跃，向她扑来，花含之慌忙往旁一闪，那狼从她头顶掠过，粗大的毛尾巴在她的脸上扫了一下，烁烁生痛。
老狼没想到致命的一击却扑了个空。花含之早举起一根树枝，那是她登山攀爬所用。那老狼回过身来，纵身又一跃，花含之往下一蹲，用树枝往上一顶，正好顶在老狼的软腹之上，只是花含之气力小，并不重伤那狼，自己倒被那老狼的下扑之力压倒在雪地里。那老狼二扑不中，恼恨无比，张开血盆大口，往花含之脖子咬来，花含之浑身无力，无法躲避，心里涌过无数念头，自己遭遇诸多变故，这下就要去阴世见爹爹妈妈，心里倒没有一丝畏惧，一丝留恋，只求那狼将自己吃得干干净净，不留一丝痕迹，就当自己从来不曾来到这个世界，从来不曾见识过这么多的苦痛与贪婪。 寒风吹过，却不见被狼吞噬钻心的痛，花含之微微睁开眼，只见那狼嘴巴大张，却纹丝不动，嘴里的血沫滴落下来，随即，那狼巨大的身子被什么东西高高提起，扔到旁边的雪堆里，她这才看见，白雪映照之下，一个身材粗壮的乡下少年右手握柴刀，柴刀上尽是血迹，显然是他方才最为紧要之时一刀将老狼劈死，救了花含之性命。
“谢谢你……又救了我……”花含之惊魂未定，红着脸喘着气说，细小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。这少年正是小鱼儿，只见他脸色苍白，鹅黄色披风上溅着斑斑血迹，似乎是受伤颇重。小鱼儿一言不发，丝毫没有提及百草园之行经历了什么事，只是紧走几步，将死狼扛到肩上，往山上爬去，花含之几乎没有迟疑地跟了上来。
沿着积雪厚厚的崎岖山路，两个人又向上爬了一个多时辰，已到南山的险峻之处。一路上，小鱼儿眼睛里亮晶晶一片，一句话也没有说。她知道，他也许看见平爷爷尸体，心里悲伤难抑。又行里许，转过一个黑松林，地下积雪更深，直没至膝，每走一步都吃力异常，积雪数尺，罕有人迹。如此攀登了多时，两个人终于爬上一块巨石，一个巨大的台子上出现在眼前，这台子极大，四周古松耸立，中间覆盖着厚厚的积雪，三间茅屋静静地竖立在古松之畔。此时，一轮红日正从东边缓缓升起，一夜辛苦，终于来到此地，花含之心里一松，脚下一软，全身劲消失得干干净净，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，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，见自己躺在一间茅屋之内，茅屋里甚是简陋，但收拾得干净明亮，四周的松木板墙上挂着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。一轮红日又一次从东天升起。忽听门扉响动，花含之睁开眼睛，只见一个面色黝黑的高瘦少年站在床前，正是小鱼儿，他一双黑亮亮眼睛看着她，将一碗热腾腾的汤汁放在她面前，转身出了茅屋，花含之迟疑片刻，一口气将热汤喝完，果然浑身暖洋洋的，片刻间就有了气力。
小鱼儿头上缠着白布，一言不发，将她领进西边的一个小茅屋，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陶盆，里面是温水，下面是松脂在燃烧，茅屋里松香扑鼻。小鱼儿又指了指墙上的狼皮衣服，花含之明白，这是让她洗澡，换换衣服，她脸上登时出现了红晕，小鱼儿外表粗豪，心地却如此缜密。只是他从头至尾一句话也不说，却又为什么？
数日来，花含之经历了太多的人间惨祸，对生死之事已经淡忘，加之小鱼儿莽撞朴实纯洁无华，她知道他绝对不会觊觎自己身子。所以，她没有一丝迟疑，也没有扭捏娇羞，她将天蚕诀与装有天蚕的竹筒小心放在一旁，褪掉浑身上下所有的衣衫，钻进温热的水柔之中，全身如同花朵一般绽放。松脂燃烧，噼啪做响，水雾岚烟，清香盈鼻，如同仙境，花含之细细地洗掉通身的风尘和创伤，然后换上小鱼儿准备好的柔软的狐皮衣服，她的心情好了许多。 她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，这是她在京师多年却从来未曾闻见的奇异香味。
她来到茅屋外面，只见自己所处之地乃是一个巨大的台子，四周十丈之外，都是黑压压的松林，皆粗大无比，估计有数百年沧桑，密密麻麻将三间茅屋拱卫在中间。阵风吹来，松香盈鼻，沁人心脾。 花含之见小鱼儿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，遥望着远处的雪山，她轻轻走到他身后，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，不禁暗暗吸一口凉气，全身冷了半截。 只见极远处有一座山峰，如同一根笔管般竖立在群山之中，比两人站立之处不知道高出多少，看上一眼，不禁感到心惊肉跳。仔细看时，眼前的这座山峰白雪覆盖，云雾缭绕，宛若天宫仙境，尤其是陡削异常，莫说是人，即令猿猴也是不易上去，心中寻思：“难道这就是爹爹所说的望月峰，上面真有一条巨大的恶龙盘踞，而且噬人无数吗？望月峰陡峭如此，世间之人本领再高强，又怎么爬得上去？”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。
接下来几天，小鱼儿依然一言不发，他经常会早出晚归去打猎，然后将山鸡野兔制成毛皮腊肉到山下的黑水城换回一些盐巴米面。每次都是抹黑出去踏黑回来，但是无论多晚，他一定会回到这里。到了第十天，小鱼儿又早早下山出去，直到暮色苍茫才回来，脸色却始终阴沉。花含之不知为什么，小鱼儿不在山上时她只觉得心中通通直跳，直到瞧见他安全回来，自己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，心里竟每时每刻都牵挂着他。小鱼儿依旧只是忙里忙外，花含之忽然想到自己的爹爹妈妈，他们曾经也是如此为自己操劳，但是此时却魂归地府，心情十分沉重。 不知什么时候，听到小鱼儿在旁边轻轻问道：“又想爹妈了吧？”声音甚为低沉。花含之多天第一次听他说话，话语低沉，惊喜无比。花含之点了点头，夜风吹来，她感到自己脸颊上凉凉的，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了下来。是呀，每到夜里，她眼前都是爹爹妈妈音容笑貌，她能不想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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